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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:懷璧其罪孰有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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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天色微微暗下,紅船上點起火燭,跑堂將酒肉飯食端上。

林慕生喚阻跑堂,說道:“這位大師是少林寺的高僧,你們難道不曾準備齋菜?”

那跑堂楞了一下後跑開,過了半晌後回來賠罪道:“大師,後廚按上頭吩咐準備的飯菜,不曾料到這裏會有高僧,因而沒有準備素齋。”

道慈和尚道:“無妨無妨,出家人吃糠咽菜就已心滿意足,更何況還有米飯可食。”當下拿了一小碗飯幹吃。那跑堂再三賠罪後退了下去。

林慕生見道慈和尚淡飯果腹,自己倘若大快朵頤,未免於禮不合,於是便以自己飯量少為由,吃了一小碗飯和幾根青菜,讓跑堂將飯菜收拾下去。跑堂見飯菜剩下許多,以為林慕生嫌飯食不好,又是再三賠罪。

林慕生笑道:“你這船上跑堂的態度,卻比許多酒樓酒肆好得多。”

那跑堂道:“小人等奉了閻樓的命,務必要無微不至,方才疏漏已是不該,豈敢受貴客誇獎。”

林慕生笑了笑,打發了跑堂下去。

此時人員漸滿,鎏金紅船緩緩而動,朝洞庭湖中駛去,林慕生上到甲板,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,辨不清任何方向,心中有些擔心,回船艙向道慈和尚說道:“洞庭湖這般廣闊,東西難辨,我若能尋到花辭淚姑娘,也不知該如何帶她逃出。不知白日裏會否好些?”

道慈和尚說道:“阿彌陀佛。唐朝詩人孟浩然詩曰:‘氣蒸雲夢澤,波撼岳陽城。’洞庭湖古稱‘雲夢’,一入洞庭便被煙氣圍繞,如入雲巔,恐怕即便白日也不好辨別方向。”

林慕生聞言,心中更加擔憂。

如此行得一個時辰有餘,紅船在一個湖中島邊上停下,林慕生跳下船頭,遠看島上環境,在燈火中隱見島上草木清幽,樓宇林立,估計整個湖心島至少也有十裏方圓。

黑袍人們依序上前,為眾人分發房牌,林慕生和道慈和尚分別拿到“鬥樓黃字”和“鬥樓玄字”房間。林慕生這才知道,島上這些樓宇都是對應天上二十八星宿位置,也按二十八星宿命名。

二人當下由黑袍人引去下榻。林慕生心裏想著去尋找花辭淚的下落,進了房後也無心思觀察房間環境,聽到外面人聲消退,估計眾人都已安頓,這才換上一件深色衣服,準備夜探閻王不見樓。

甫出房門,只見一名身著霓裳的女子,臉若春杏,端手玉立。

林慕生認出那女子雙眼,笑道:“姑娘果然不是婢女!”

那女子訝道:“我只道喬裝得好,連藍衣教二當家也沒分辨出來,原來少俠早知我不是婢女?”

林慕生笑道:“在下不知他為何分辨不出,但在下闖蕩江湖不久,也是近瞧了幾眼便能看出破綻。”

那女子微微一笑,說道:“我姓周,閨名湘珠。此番過來,只是想詢問少俠,當時為何出手搭救?之後又為何不再計較?”

林慕生應道:“路見不平,我輩該然。更何況姑娘當時模樣,讓在下想起自己母親,更無不搭救之理。”

周湘珠道:“湘珠與少俠母親相似麽?”

林慕生答道:“姑娘當時落魄模樣確有幾分相似,現在這般大家閨秀模樣,決計不像!”

周湘珠笑了笑,嘴角閃過一抹苦澀,說道:“昔日也有許多公子,誇湘珠與他們母親般高貴美麗,不想少俠卻說湘珠與令堂一般落魄。”

林慕生道:“姑娘莫要誤會,家母曾為人婢女,生活艱苦,姑娘當時裝束確實有幾分相似。在下並沒有貶低姑娘之意。”

周湘珠又施了一禮,說道:“前番湘珠倒行逆施,實是萍水相逢,不敢輕信少俠。與少俠幾番對話,可知少俠秉性純良。湘珠再謝少俠救命恩情。”

說著自腰間摸出半塊玉佩,遞向林慕生,說道:“湘珠還有一個不情之請,希望少俠能替湘珠保管這半塊玉佩。”

林慕生看她神色裏分明有將玉佩贈送自己的意思,當即推辭道:“在下豈有收下之理?”

周湘珠道:“此玉佩是家父去世前留於湘珠的,說是故人所贈,幹系重大。湘珠此行不知結果為何,希望少俠能替湘珠保管周全。若是湘珠有幸生還,自會來尋少俠拿回。若是湘珠遭遇不測,自有人帶另半塊玉佩來尋少俠。如果少俠不能答應,湘珠死也不能瞑目。”

其實林慕生自己此行生死也未可知,但他見周湘珠說得絕決,大有視死如歸之氣概,心中又是欽佩又是惋惜,接過玉佩道:“姑娘,那在下就暫時替你保管,待你回來取走。”周湘珠再三拜謝後告退。

林慕生便將玉佩收入懷中,出得樓來。那“鬥樓”對應天上“鬥木獬”,屬北方七宿第一宿,其樓位置也對應在湖心島的“醜”位。

林慕生在島上潛行片刻,見島上已是萬籟俱寂,只有十來個黑袍人零星地散在各處。

林慕生身如迅雷,趁著一名黑袍人不備,一下子閃到他後面,鎖住他的脖子,故作兇狠地說道:“不許聲張,我問什麽,你便答什麽!”

那黑袍人卻是沈著冷靜,說道:“你可是鬥樓黃字的林少俠麽?”

林慕生見他言語從容,又猜中自己來歷,心中大是詫異,問道:“你如何知曉?”

那黑袍人道:“樓主已經吩咐,林少俠要尋百花聖女的話,直往‘角樓黃字’房即可。”

林慕生更是驚異,放脫黑袍人,徑往角樓而去。

“角樓”在島上東略偏南位置,林慕生趕到時,樓門洞開,裏面亮如白晝,一名白衣白發之人左手持著玉笛放在腰後,正背對樓門站在廳中等候。

林慕生警覺地邁了進去,試探地說道:“閻樓之主?”

夏猶寒也不回頭,也不回答,只將左手拇指在一個笛孔上輕輕一撥,廳中響起輕微的蜂鳴聲。

林慕生只覺得一道細微的氣勁憑空朝面襲來,心中一凜,急忙吸腹側臉。那氣勁又快又利,將他左側鬢發削下數根。

夏猶寒一擊不中,又將拇指在三個笛孔上一劃,空中又憑空發起三道氣勁,悉數打在林慕生胸口。

林慕生大驚之下,急忙凝神,易筋經隨心而起,那三道打入體內的氣勁,便化成三個鼓包,被林慕生的真氣牽引游走,直至從他雙手發散而出。

夏猶寒這才轉身,嘆氣道:“林少俠年紀輕輕,就有這等功力,難能可貴。只是今次參加藥王盛會,恐怕十死無生,未免可惜了。”

林慕生冷笑道:“閣下既以花辭淚為質誘我前來,如今說這般貓哭耗子,未免虛偽了!”

夏猶寒在廳內轉了幾步,道:“我之前下令挾百花聖女為質,本意是想引花老教主來與我一決高下,償我多年心願。你手上那塊藥王令,也是留於花老教主的。只是我也沒想到他會喪命人手……”

原來這夏猶寒出自毒門世家,他祖上、父親都在花老教主手下敗過不知幾次。夏猶寒初出茅廬時,也曾挑戰過花經天三次,都是大敗而歸。

後來夏猶寒加入閻王不見樓,借閻樓的資源潛心苦研,後來代表閻樓參加了上一屆藥王盛會。不過那一屆藥王盛會花經天並未參加,因而夏猶寒便覺得自己“藥王”之位名不符實,因而畢生心願就是能和花經天再較高下。此時花經天已死,夏猶寒餘生不可能再與花經天一較高下,此事於他之憾,殊不亞於花辭淚心中之痛!

林慕生哪裏能知道夏猶寒心中想法,聽他說到花經天喪命人手時言語淒楚,大是驚奇,問道:“聽你這話的意思,花老前輩不是死在閻王不見樓之手?”

“人確實是我閻樓之人所殺,這一賬算在我頭上,我也不會逃避。”夏猶寒無奈說道,“哎,我當了二十年的‘藥王’,號令天下藥門毒門二十年。這勢力大了,人心也在變。我年輕時不明白花老教主為何要解散百花教,但從得知花老教主死訊的這一個與月來,我似也能感受花老教主當初放棄霸業時的心情了。”

閻王不見樓在江湖上人人避而遠之,林慕生聞其名號便覺詭異,在嵩山派見識過那驚心動魄的下毒方式後,更是覺得恐怖非常。

然而他初見夏猶寒時,看夏猶寒橫笛輕筏,好不儒雅瀟灑,再見夏猶寒時,又聽夏猶寒言語誠懇,竟不似造作,心中當真越來越奇。不過他先經母仇,後歷少林寺風波,對人已不似前般掏心掏肺,因而對夏猶寒這一番說法也是將信將疑。

林慕生冷笑道:“閻樓之主既已無心江湖,何不也效仿花老前輩,解散閻王不見樓?”

夏猶寒道:“林少俠說得輕易了。須知百花教乃花老教主自己所創,但閻王不見樓乃前人所留,存來已近百年,我畢生成就可說系閻樓所賜,又怎麽可以過河拆橋,解散閻樓?而且閻樓眾人為我奉獻二十多載的光陰,我即便金盆洗手,也該先幫他們謀求個好未來,再行離去。”

林慕生從沒當過一方之主,夏猶寒的話並不能讓他感同身受,反而讓他聯想起當初歸海聽濤拒絕解散歸海莊的虛偽言辭,於是說道:“所謂人心隔肚皮,閻樓之主內心想法,我卻無從得知。我此行只是受了花老前輩臨終委托,為救花辭淚而來,閻樓之主若有些俠義心腸,便請高擡貴手,允我尋到花辭淚後離去。”

夏猶寒道:“花老前輩於我而言,亦敵亦師亦友,百花聖女是百花教殘存血脈,我也希望她能平安無事,只是百花聖女已成了本次藥王盛會的獎勵之一。我雖為東道主,卻也不能壞了藥王盛會的規矩,私放她離去。”

林慕生又驚又怒,喝道:“你們這藥王盛會是什麽妖門邪道!竟要將花辭淚姑娘一個活生生的人作為獎勵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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